君莫猜，墨色淋漓雨拨开
——徐渭的艺术人生
文/陈文璟
驴背吟诗图
明 徐渭
纸本墨笔
纵112.2厘米 横30厘米
北京故宫博物院藏
画以逸品为上，神能后之。以神为上者，不能得鱼忘筌也。
徐渭（1521-1593年），子文长，号天池山人、青藤道士，山阴人。山阴，即今日的浙江绍兴，与鲁迅先生算是老乡，也是大文人，在诗篇、戏曲、书画等方面卓有造就。
徐渭作画，开大适意之先河，算得上一代宗师。所谓大适意，天然是针对小适意而言，巨细之分，其实并不契合我国画的适意精力。由于所谓适意，便是抒情真性格，舒缓胸中不平之意，即常言所说的逸气，就真性格而言，它不存在巨细之分，只要适宜与否的度罢了。倪瓒不行能胡涂乱抹，文征明必然会一丝不苟，徐渭也只要翰墨淋漓，各有千秋，独树一帜，这才是真实的适意。牵强区别适意之巨细，其实是后人拘谨于人间羁绊，不能直爽情怀，只要在理论和方式上多做阐释，安慰一下不及古人的伤感罢了。当然，这行为自身，也算是一种适意，值得后人之后人再做深层次的解读。
菊花（部分）四时花卉图卷
明 徐渭
纸本墨笔
纵29.9厘米 横1081.7厘米
北京故宫博物院藏
青藤此菊以墨写其意象，用笔刚毅，矛头显露，显见画家与命运反抗之不平特性。画中题诗“人如饷酒用花酬，长扫菊花付酒楼。昨日重阳风雨恶，酒中又过一年秋”，可资品尝。
已然现已约定俗成，咱们权且以大适意风格来概述徐渭的绘画特征，究竟其画作笔意纵横，水墨淋漓，心情发泄得直爽爽性，画面令人耳目一新，加上徐渭自身的文人光环，天然成了一种风格门户。不过，齐白石说过：学我者死，似我者生。所以尽管齐白石自己十分崇拜徐渭，说：“余心极服之，恨不生三百年前，为诸君磨墨理纸。”但他仍是画自己的画，走自己靠近风俗的路数。相同的人还有八大山人、石涛、郑板桥、吴昌硕等绘画大师。这说明削足适履、亦步亦趋是没有很好的办法成为艺术大师的，究竟归于自己的画道才最对自己最适宜走下去。对一般人来说，创始归于自己的道天然有难处，乃至齐白石这样的大画家，到了衰年还要变法，便是由于其发现了自己的道，但需求换双合脚的鞋。与别人不同，对徐渭来说，法因道生，全部都是瓜熟蒂落的工作。之所以这么说，其实仍是由于他一向光着脚走路。俗语说，光脚的不怕穿鞋的，徐渭能创始大适意先河，奥妙就在于此。
墨葡萄
明 徐渭
纸本
纵166.3厘米 横64.5厘米
北京故宫博物院藏
此画算得上大适意绘画的代表作，不只翰墨舒畅，更重要的是能舍形取影，求其气韵生动，更求其能直爽精力。信笔挥洒，忘乎所以，恰恰是徐渭半生失意，却又绝不甘愿的描写。自题“半生落魄已成翁，独立书斋啸晚风;笔底明珠无处卖，闲抛闲掷野藤中。”亦文人书，见其灵动和不忿之情。
彼时徐渭因胡宗宪案有些精力失常，毕竟杀妻自戕，尽管有老友张元忭想方设法地施以援手，但仍是得坐一段牢房。狱中尽管条件艰苦，但究竟工作尘埃落定，总有一个念想，所以心情开端稳定下来，是非成败皆是虚幻，不如读书，或许画画。之所以不说学画，是由于徐渭的文明根柢好，书法技术高，画又是大适意，不需求在方式上多做考据，所以画画对他来说，是手到擒来，不费力气。比方墨牡丹系列，算得上绘画中的精品。翰墨直爽，心情充分，很好地体现了他“富有非浊，贫贱非清”的文明知道。不过，他又说：“牡丹为富有花，主光芒耀眼，故昔人多以勾染烘托见长，今以泼墨为之，虽有生意，终不是此花真面目，盖余本窭人，性与梅竹宜，至荣华绮丽，风若马牛，弗类似也。”有理论，有实践，尽管有些自相对立，但能信手涂改，落笔成画，是毫无疑问的。
蟹鱼图
明 徐渭
纸本墨笔
纵28.7厘米 横98厘米
北京故宫博物院藏
画画对徐渭来说算得上百般无奈的挑选，究竟由于命案官司的原因失掉了全部经济来源。旧日来往无白丁，哪怕是当了入赘女婿，也能与沈炼等老友组成个社团，搞搞诗会，教教学，算是一个文明人。更甭说为胡宗宪幕僚时，神采飞扬，直爽恩仇。现在便是一个罪犯，尽管有老友接济，但总得与茶米油盐醋茶打交道，总得跟贫下中农，包含狱中小吏打交道。遐想当年，大将军周勃入狱，方知狱卒之威；大英雄岳飞，受刑之后，相同遭到狱卒欺负。小小的徐渭，会革除这方面的待遇吗？所以，只要画画才干换钱，打点上下，才干喘口气。徐渭不是冥顽不灵的老顽固，他聪明绝顶，清楚自己在做什么，他会为张元忭的礼法考究而勃然失色，断袖而去，说“我杀人当死，也不过是颈上一刀，你现在竟要把我剁成肉糜”这类话，是由于他知道张元忭不会损伤他。面临真能拿刀砍他的人，比方李尚书，他又会逆来顺受，请人通融，才干了断恩怨。人事胶葛，自来冗杂多么。有人爱你，有人损伤你，有人说爱你才会损伤你，有人说损伤你便是在爱你，倒置愿望，莫过于此。徐渭想来深有体会。他一向说为文写诗要有真性格，可是面临胡宗宪，他又退让了，不只昧心为皇帝献瑞，更昧心肠为严嵩写贺寿文。要知道严嵩可是害死老友沈炼的元凶巨恶啊！多么对立人生，若如我等麻木不仁者，天然得过且过。偏偏徐渭是个爱惜羽毛的人，则其苦楚终身就不行避免。科举考试，屡败屡战，是一种执着，也是一种不甘；自杀杀人，装聋作哑，是一种躲避，也是一种失望。许多爱恨情仇，羁绊在一起，哪能没有不块垒难消的心情?可是，实际便是一张网，任何一个人都是网上的一个点，牵一发而动全身，乱动就要承当成果。正人谨言慎行，徐渭做得到，伤心；做不到，伤心。
以翰墨论，徐渭的螃蟹可谓名列前茅，盖因其习气横行故也？
相反，全部心情都能够无所顾忌，真实地涂改在纸上。在大狱里服刑的徐渭，还能失掉什么？更甭说，凭借于书画艺术，徐渭还能够把自己的文明知道和胸中块垒付诸艺术形象，不至于郁闷成疾。有文明的人便是不相同，他懂得自我陶醉，或许褒义一点，自我调侃。比方他最闻名的《墨葡萄》诗，曰：“半生落魄已成翁，独立书斋啸晚风。笔底明珠无处卖，闲抛搁置野藤中。”仍是那么自傲，惋惜便是卖不出去。夫子言：“沽之哉！”徐渭大约有所戚戚焉吧！他四十六岁入狱，五十三岁出狱，可谓正是大好岁月的年代，成果全部成空，再也没有机会去科举了，为人幕僚也失掉了再开展的可能性，再折腾，也不过是“几间杂乱无章屋，一个南腔北调的人”。幸亏还没有失掉文人的底线，没有鱼眼混珠，还知道画画不过是为了换口饭吃，不是为了发财致富，更不是要投合商场，成为金融工具。所以，徐渭的画尽管有那么多的不平之气，但不庸俗；尽管着重特性知道，但终归有所归属。他的大适意绘画是有底线的，绝不是仅仅是一种单纯的心情发泄。
比方他对翰墨的知道，他说：“吴中画多惜墨，谢老用墨颇多，其乡讶之。观场而矮者相赞同，十之八九，不知画病不病，不在墨重与轻，在生动与不生动耳。”又说：“历来不见梅花谱，信手拈来自有神。不信且看千万树，春风吹着便成春。（徐渭《题画梅》）”春风便是活力。所以，在徐渭看来，翰墨之重除了作为勾勒皴法之外，更应该是一种笔致神韵的改变，形而上说便是一种审美知道的树立。这是艺术知道的自觉，更是艺术精力的独立，也是徐渭所以能开绘画大适意先河的根底。那这种审美知道树立在何处呢？他说“渭为人度于义无所关时，辄疏纵不为儒缚，一涉义所否，干耻诟，介秽廉，虽断头不行夺。”也便是说，尽管许多小事上看似放浪形骸，但在原则问题上，触及“义”的底线，关乎个人道格清浊处，他会坚持自己。
所以，大适意终归仍是要写出来，而不是描出来，做出来。“写”才是我国绘画翰墨审美的根底。舍此就谈不上我国画。“我国画至今能守恒不替，在开展行进中仍保存着国画的本体特征，那么重‘写’应该是其间一个首要的要素。”（陈玉圃《山水画理》）“写”便是泻，引申为散。蔡邕说：“书者，散也，欲书，先散怀有。”实际上的意思便是着重作为审美含义的“写”的效果。所以，徐渭以坦率之情，纵横翰墨，舍形而悦影，故其笔下情怀若江河天然众多，溢出笔端，绝不古怪。大多数人视之为奇，乃至以“无一不奇”来描述徐渭文字书画，这是习气作祟。人由于习气了雾霾，会视晴空万里为咄咄怪事。比方，许多人想学大适意，以为信手涂改，怪叫连连，喝酒长歌，高喊时不我与，就算是徐渭第二，类似于新水墨试验等等，看似艺术感十足，其实内疚造作，令人作呕。徐渭说这类人是“鸟人”，他说：“鸟有学人为人言者，其音则人也，而性则鸟也。”当然，他说的很宛转，不像我总结得这么尖刻，究竟他是大文人，我没办法说得更好，只能简而化之了。徐渭知道了，最多说我是个不解徐渭之深，爱吹毛求疵的严苛之徒罢了。
文学家袁宏道是徐渭的隔代至交，他没有严苛之徒的浅陋，写了一篇《徐文长传》，算是为徐渭死后之名开了一个好头。惋惜他重视的仍是“奇”。尽管徐渭的才调横溢，矛头毕露，文字书画无一不奇，作为性灵说的推重者，袁宏道从这个视点必定徐渭、推重徐渭的文艺成果，并不古怪，可是，作为文明爱好者，咱们该有一个大原则：猎奇务新，不唯诗之病，亦文之病、人之病。故孔子曰：“人之过也，各于其党，观过斯知仁也。”（《论语·里仁篇》）咱们点评一个人，往往更能从其过错处得其本来面目。比方宋徽宗，咱们若只观其艺术，则不失一浪漫情怀的文人，但是他却是皇帝，他的过错令全国水深火热，文雅丧尽。后人罔顾其失，而赞许其绘画天分，其愚顽不明，真是可悯可叹。又如阮元，作为藏书咱们，兴修许多藏书楼，于金石书画亦多有奉献，若仅于此，则不失一儒家风流人物。然其为两广总督期间，外夷欺负，阮氏窝囊无能，退避让利，为费正清辈有所不齿（费正清《我国：传承与变迁》）。咱们当然供认写作或许画画都离不开真性格，乃至也以为真性格是艺术发端的起点。徐渭说：“人生坠地，便为情使。”又说：“古人之诗本乎情。”但不管真性格怎样凭借艺术方式得到多大程度的体现，文艺作品自身的价值观仍是要“一归于正”的。若能“一归于正，复得其大矣！”（徐渭《答许口北》）
墨竹图
明 徐渭
纸本墨笔
美国华盛顿博物收藏
此徐渭得意之作，用笔如飞如动，墨法淹润天然，得挟风带雨之势，世所谓“一笔画”者即此也。图右贴边自题曰“枝枝叶叶自成排，嫩嫩枯枯向上裁。信手扫来非着意，是晴是雨恁人猜。”此诗意境可与云林“余之竹聊以写胸中逸气耳，岂复较其是与非，叶之繁与疏，枝之斜与直哉。或涂改久之，别人视为麻、为芦，仆不能辨为竹，真没奈览者何”的观念参看。
也便是说，真性格当然能够在艺术范畴将画家的才调展示无遗，但实际不能够必定理想化，毕竟仍是要归于正路才是至理。总是有许多的羁绊让人生愈加五光十色，乃至，恰恰由于这些羁绊让咱们的人道愈加圆融无碍。韩退之有诗曰：“我宁委曲自人间，安能随汝巢神仙。”艺术毕竟要为日子服务，若公然形而上至实际之上，往往就会失掉价值和含义。所以，韩愈宁可在人间摸爬滚打，也不愿奉承神仙，面临人生中的种种不幸，却仍旧对人间充溢留恋和爱意。义之地点，虽在所不辞。韩愈为文处世，何曾不是大才调，真性格！因而，咱们是否能够说，徐渭的了不得，就在于他总是跌倒之后，还能爬起来，爬起来之后还能充溢热情地去斗争，去奋斗。要不，一个既老且穷的墨客，一无一切，还能跑到边塞宣化府去做文书？归根到底，便是不死心，他是诚心想做出点画家之外的劳绩来，但毕竟仍是止于一个画家。真情支付，得到的却不是自己所希望得到的，这大约便是徐渭终身的悲惨剧地点。
竹石图轴
明 徐渭
纸本设色
纵122厘米 横38厘米
广东省博物收藏
此图写两竹，墨色淋漓，枝叶湿润灵动，风雨之意得矣!更以阔笔湿墨写石，笔法狂放不羁，当为徐渭创作。画上自题曰“纸畔濡毫不敢浓，窗前欲肖碧小巧，两竿梢上无多叶，何自风云满太空”画中有诗，发入沉思。
或有人说，徐渭也是闻名的军事家。这就演义过于实际了，胡宗宪坐拥数省之兵，又有俞大猷、戚继光等名将为辅，平定倭寇是早晚的工作，怎样能够将劳绩都归之于作为幕僚的徐渭呢？假使徐渭公然智如孔明，首先要做的应该是独善其身，或许至少引导胡宗宪远离祸端吧？并且，仅就绘画而言，咱们会发现徐渭的山水画、人物画很少，简直能够说没有，这是为什么呢？绘画究竟是造型艺术，彻底脱离方式不行能也不行取，山水画需求了解太多专业技法，人物画需求形似，这都不是徐渭一个半路出家的画家所能把握的。一如科举八股文，徐渭怎样写都不能中举，不是他的文采欠好，更不是他的见地不高，而是他不适合写这类的文字。人有所长，尺有所短，徐渭必定有自己的不足之处，仅仅身世遭受真实不幸，后人往往就成心疏忽了他的缺陷，将其完美化，乃至爱屋及乌，矮人观场，真是既不幸又可叹。
时光荏苒，几百年也如白马过隙。咱们现在谈论徐渭，其实与徐渭没有半点联络，大多都是从自己的视点去演绎解析，我必定也不破例。比方我就对徐渭解读《中庸》的一些观念不以为然，乃至觉得他有时候名利心过于严峻，乃至于羁绊在滚滚红尘中，苦楚不堪。尽管陶渊明也过着“饥来驱我去，不知竟何之”的日子，但对于此生的遇或不遇，全然采纳一种我的日子我做主的情绪，“衡门之下，有琴有书，载弹载咏，爰得我娱。”自古士穷乃见节义，身前饥寒，声名死后，鱼和熊掌，不行兼得。灌园蓬庐，天然能陶然自得。羁绊红尘，天然要摸爬滚打。后人羡之怨之，其实都不是人生本性。
是不是本性，重要吗？不重要吗？徐渭说：“君莫猜，墨色淋漓雨拨开。”（徐渭《题漱老谑墨》）
水墨牡丹图轴
明 徐渭
纸本墨笔
纵109.2厘米 横33厘米
北京故宫博物院藏
翰墨淋漓，气韵直爽，正是徐渭性格豪放、生命力旺盛的描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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